2018年5月,知乎开通了“名人读书会”栏目,上线的第一批名人领读书单中,北大社出版的《麦克尼尔全球史》(第一版书名为《人类之网》,原书名《THE HUMAN WEB: A Bird’s-eyeView of World History》)赫然在列,经济学家巴曙松给了这本书极高的赞誉,他说:
历史可以给我们更长远的视野,促使我们把当下放在一个更长的趋势内把握,从我个人的切身体会来看,了解点历史,不管是中国史还是世界史,对理解很多经济现象,比如经济金融周期、危机等大有裨益。
今天的文章转载自《上海书评》对小麦克尼尔的采访,请他谈谈撰述此书的初衷与经过,以及他们父子对全球史的理解。
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,威廉·麦克尼尔(William H. McNeill),这位曾担任美国历史学会、美国世界史学会的历史学家,全球史研究的奠基人之一,就以一本《的兴起》赢得大名。2003年,他与其子著名史研究者者约翰·麦克尼尔(John R. McNeill)合作,出版了《人类之网:鸟瞰人类历史》( The Human Web: A Birds-Eye View of World History)一书。大学出版社曾于2011年引进此书,2017年推出的中文修订版,则更名为《麦克尼尔全球史:从史前到21世纪的人类网络》。
问:您和您的父亲选择以“网络”(web)作为贯穿《麦克尼尔全球史》的核心概念和解释框架。能否请您谈谈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?
麦克尼尔:因为我觉得“网络”一词展现了地区和社群间的交互联系,我选择该词后,我父亲也立即同意了这一选择,因为我们写作时,电子互联网还是我们不太熟悉的新事物。互联网象征着人群和社群之间不断增强的联系,所以该词在当时十分恰当,现在我仍然认为它展现了这种联系关系。我认为人类历史上的许多变革来自这种联系,所以当个人和群体接触到新的思考方式、新技术,可能还有新的疾病时,这可能会改变他们的思维和社会。在我看来,这种联系常常是人类社会变革的驱动力,因此这本书和我写的所有史学文本都强调联系。
麦克尼尔:有好几种,有些是无意识的人类行为,带有偶然性,一些社群间的联系是偶然形成的,并为,一个例子是生物交流,比如天花怎么就传到了日本,没有人有意这么做或想要如此,但天花就传到了日本,这是偶然事件,是网络构建的途径之一。此外,人类也有许多有意建立起来的社群联系,其中最显著的就是商业联系,为了经济利益寻找贸易伙伴,所以历史上很多网络是由商人建立的,最著名的例子是丝绸之,所有中国人都知道。此外还有成百上千个类似的例子,有海上的、陆上的,它们共同组成了社群间的联系。除此之外在扩展联系网的背后也有动因,比如帝国的建立,随时间流逝建立更牢固的,但也有僧侣和传教士建立的的文化联结,例如佛教传入中国是通过五百年前访问印度的僧侣。佛教的引入改变了中国,这与扩张无关,与商贸也只有微弱的联系。这些是网络构建的其他方式:经济、和文化。
问:更进一步的一个问题是,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各个文明在“网络”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地位,它们的关系是什么?
麦克尼尔:我强调联结性,否认文明之间是分离的,至少一般来说是这样,因此“的单个文明”这一概念在这本书中出现得很少。如果完全按我的想法来写,它的比重还会更少,实际上我完全不会使用这一概念。我自己并不将历史看作印度文明、中国文明、日本文明等的集合,我认为它是一系列人类社群的联结,所以我也不太接受“文明”这样的概念,它们常常限于精英文化,很少提及普通的村民、牧人等等,这些人没有意识到他们也是印度或中国文明的组成部分,只是进行无意义的分类。几个世纪以来,历史学家和其他学者觉得这种分类很有用,但它们主要用于理解精英文化,社会最上层百分之一的人,他们能识文断字,了解教传统等等,这一分类对理解大众没有太大帮助,所以我倾向于弱化单个文明的重要性,很少使用这一术语。
关于这本书的与众不同之处,首先,它的篇幅几乎短于任何一本世界史书籍。其次,它有一个主题,即标题中的“人类之网”,对人类社群不断增强的联系的探讨贯穿了每一章节,所以这本书并非想要详细阐释某地的历史,而是试图表现地区之间的联系史,所以我认为它有多数世界史没有的主题。
问:在《人类之网》中译本修订版中,书名翻译为“全球史”,您如何区别全球史和世界史这两个概念?
麦克尼尔:这个问题有一些争论,我用这两个术语表达同一个意思,没有什么区别。但也有一些人两者的差异,认为全球史针对的只是现代时期,学术界意识到“全球”的概念之后。比如说,两千年之前中国没人知道南美洲的存在,南美洲也没人知道中国的存在,有些人就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不会有“全球史”。因为人们需要意识到“全球”的存在,“全球史”才得以成立。但我不同意,我认为全球史和世界史这两个术语可以相互代替。
麦克尼尔:一开始我想将此书命名为《全球简史》,但出版商说,这个题目不好,你得换金木水火土查询表个题目。我希望它尽量简短主要是因为我希望更多人来读这本书,我想效仿刚去世的英国学者史蒂芬·霍金。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写了《时间简史》,那是一本史。我想如果霍金能用两百页写了一部跨度达一百四十亿年的史,那我也能用两百页写一部世界史、人类史。它的跨度最多也就二十五万年,但我没能成功,这本书超过了两百页,部分原因是我“聘用”了我父亲跟我合写,他写的一些章节比我们预想的长,所以这不是一本“极其简短的全球史”,但它是一本“全球简史”。
问:您希望更多普通人能够读懂这本书吗?对世界史而言,您是否认为,每个人都需要了解一些相关知识呢?
麦克尼尔:是的,更多的普通人读懂这本书,这一点对我来说很重要,或者说这对我,比对我父亲要重要得多,部分是受到我母亲的影响。她不是学者,喜欢阅读流行小说,她总是对学者式的自负不屑一顾,包括我父亲的,她更像个普通人。我在写了两本学术专著后,希望其他作品都通俗易懂,这对我来说很重要,我希望每个人都能看懂里面的用语、概念和论点,我觉得这样更“”。我觉得每个人都懂一点世界史很好,如果懂很多就更好了。但事实上,我也知道这不太可能,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历史,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上学,所以这不会很快实现,但若实现,世界会变得更好。
问:在这样一个史学专门化和碎片化的时代,您怎么评价《麦克尼尔全球史》这种史学上的宏大叙事对历史学、历史学家乃至历史读者的意义?
麦克尼尔:我倾向于这么想:所有历史学家应该从事不同规模的研究,这包括了细节化的地方研究,有历史学家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很重要,其他历史学家从事更宏观的研究或是全球研究也很重要,历史学家们的研究应该覆盖所有地理规模。我常说这跟地图制图很相似,描绘中心城区的地图很有用,能展现很多有效信息,比如每条街道;但它无法展现与其他亚洲地区的关系。这时就需要另一幅地图,有时甚至需要地球仪来展现大洲之间的关系、印度洋和太平洋之间的关系,这都需要巨大的地图,因此我眼里历史跟地图类似。我们需要小范围的地图,也需要大范围的地图,不是每个历史学家都要成为宏观历史学家,也不是每个历史学家都要成为微观历史学家,但作为整体,我们要研究所有规模的历史。
问:我们能够读到的出自学者之手的历史著作,有不少都或多或少地沾染着中心论的色彩。对您和您父亲写作的这部世界史来说,你们是如何摆脱中心论来写人类历史的呢?现在回看这部已经完成的著作,您觉得你们对这一点完成得怎么样?
麦克尼尔:我不确定,我尽力规避了,但是很难充分意识到自己的所有,因此尽管我尽力避免中心论的,但也许在某些方面并未做到,肯定有一些非洲、亚洲的历史学家会反对我或我父亲所写的内容,觉得这本书带有中心论的思想,这也是事实,但同时我要说,我和父亲都做出了努力。如果你将这本书中涉及欧美历史的页数与涉及非洲、南亚和东亚历史的页数相比,就会发现此书并未过分强调世界。但我必须承认我没有自己数过每一页,但我认为情况大致如此。我避免中心论的努力在于尽力公平分配读者的注意力,使世界上的各个地区所占篇幅大致平衡。
问:您父亲在其回忆录《追求真理:威廉·麦克尼尔回忆录》中说:“40年后,我的儿子和我编制了一部修订的、校正的和浓缩版本的人类历史。不论其他人如何评价,我一生的雄心壮志如今已经竭尽全力并心满意足地实现了。”可见,您的父亲对《麦克尼尔全球史》的评价是很高的,这也是他世界史著述的封笔之作。他曾说起,这本书的写作缘自您的提议,那么,这本书的创作过程是怎样的呢?
麦克尼尔:我可以跟你聊聊这件事是怎么开始的,当时我父亲住的地方离我有五百公里远,我们每周通过邮件联系,不是电邮,是传统纸邮,因为我父亲更喜欢写信,虽然他后来学会了发电子邮件,但他还是更喜欢写信,我保留了所有往来信件。我们的通信持续到2000年,那时我们基本完成了全书。
他先写完了他的部分,因为我还要照顾家庭和上课,没法写得像他那么快。他当时已经退休了,全天都有空写作,所以他比我早完成,然后我们交换所写部分,对对方的部分进行修订,有时我们会争论最后的呈现方式。我一年至少去看望父母三次,每次去就会和父亲长时间讨论写作计划,也会具体到某一句话的遣词造句,这就是我们的写作过程。最后一部分是与出版商交涉,这一块基本是我在负责,因为谈这些事情用电邮更方便,但我父亲不喜欢用电邮。
问:我们知道,写作全球史对历史学家的知识面的要求非常高。《麦克尼尔全球史》不仅涉及世界,还涉及诸多非世界。这让我们很好奇,在写作这本书的时候,您和您的父亲是如何进行知识上的准备的?
麦克尼尔:我们所做唯一的准备就是多年来的历史阅读和教学。我们合写这本书时,我父亲的阅读积累和教学经历已逾五十年,我也有二十年的经验了,这就是我们所做的准备。我也努力学习了我父亲不太熟悉的领域,最典型的例子洲史,他不太了解非洲史,我的优势在于我曾在大学教过几年非洲史,这增进了我对这一地区的了解,这就是准备工作了。
问:您的祖父是一名历史老师,您的父亲威廉·麦克尼尔又是一名蜚声全球的历史学家,是世界史研究的性人物。您选择从事历史研究是否受到他们的熏陶和影响?在您后来的学术生涯中,您觉得这种家学渊源对您影响最深的是什么?
麦克尼尔:没错,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历史学家。我祖父研究的主要是史,他是人;我父亲研究世界史(全球史),他们都很成功,写了很多书,所以某种程度上我成为历史学家是自然而然的,这种家学渊源是一种优势,我比大部分其他孩子能耳濡目染更多。但也有一些劣势,因为我父亲很成功很有名,我常常被拿来跟他比较,可以说我还没有达到他那样的成就,但这也没关系。
我曾经努力学习其他学科,我在本科一开始学的是数学和物理,我也尝试过工程方向,但学得不太好,所以我直到本科最后一年才转向历史方向,因为在美国的教育体系中,你一开始不需要选定本科专业方向,你可以在中途选择,你可以改变主意。我就改变了主意,因此我较晚才决定要成为历史学家,但我很庆幸自己做出的选择。
如果说他们对我最大的影响应该是他们的专注投入和勤奋。他们工作都十分努力,我从小就耳濡目染,所以在某种程度上,他们是我职业方面的榜样。这大概是我从他们那里受益最多的,但肯定不止如此,因为我父亲是世界史学家,这影响了我的观念,有时使我也想成为世界史学家。
本文由 恒宇国际(www.neivn.cn)整理发布
网友评论 ()条 查看